2013年10月11日,河北省保定市清苑縣臧村鎮東臧村,鄭艷良鋸腿事件經媒體報道後,不斷有媒體和愛心人士趕來探望。
  鄭艷良康復出院了,但自鋸病腿的悲情故事所帶給社會的反思並未因此畫上句號。回顧農民鄭艷良的求援經歷,他在向村幹部反映問題以“得到低保之外的更多救助”的希望落空後,又轉而向媒體求援,但這條路卻因為不同的“重點”也顯得坎坷
  法治周末記者  閆格
  11月9日,在河北省保定市第二醫院接受免費治療近一個月的自鋸病腿農民鄭艷良康復出院。
  如今,他在保定市清苑縣臧村鎮東臧村的家中休養,等待一個月後安裝假肢。能夠“再站起來,像正常人一樣生活”,是他一年半來絲毫未變的願望。
  2012年1月28日,他的雙腿診斷為動脈不明原因大面積栓塞,多家大醫院的醫生診斷鄭艷良最多活不過一個月。隨後,他的雙腿開始大面積潰爛。
  2012年4月14日,因無錢救治,他將自己的病腿鋸斷,把自己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2013年10月10日,《燕趙晚報》以一則“無錢做手術,河北男子在家自己鋸掉患怪病右腿”的報道,引發輿論關註。此後,隨著當地政府和愛心人士的介入,鄭艷良終於得到了幫助和救治。
  從“孤立無援”到“被救助包圍”
  去年鄭艷良自鋸病腿後,被鋸斷的病腿,連同此後因病情惡化而脫落的左小腿,被裹進了一個袋子里。
  由於怕被狗叼走,也想死後留個全屍,鄭艷良的妻子沈忠紅,把這個袋子藏進牆邊一隻有破洞的陶瓮內。
  《燕趙晚報》的記者汪洋是第一位報道鄭艷良自鋸病腿的記者。在接受法治周末記者採訪時,他回憶自己聽到鄭艷良一事後的第一反應,是懷疑。
  “越聽下去,我越感到不靠譜,一個人怎麼能把自己的腿鋸斷了呢?”
  這種懷疑的態度,直到汪洋見到陶瓮里已被鋸下的病腿才得以改變。
  “腿骨被鋸的切口很不均勻,切口處還有很多骨頭渣子。當時我就確定,這不是由醫院鋸的,的確是他自己把腿鋸斷了。”汪洋說。
  之後,抱著“看他可憐想幫幫他”的心情,10月10日,汪洋發表了第一篇關於鄭艷良的報道。正是這篇報道,改變了鄭艷良的命運。
  儘管感到鄭艷良的故事足夠悲情,但報道所產生的影響,還是遠遠超過了汪洋的預料。鄭艷良也沒能想到,這篇報道有如此大的能量。“河北省一位副省長專門為此事批示,要救鄭艷良。”汪洋說。
  隨即,10月11日下午5時許,救護車載著鄭艷良來到保定市第二醫院,辦理了住院手續。
  此時,距離首篇報道被髮到網上,尚不足40個小時。
  在醫院,鄭艷良也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待遇。
  有媒體報道稱,他從4人間被轉移到帶獨立衛生間的病房,縣裡還安排了工作人員“全程陪護”。
  從入院開始,鄭艷良的病房內外始終鬧哄哄的,他的手機一度被“打爆”。“前一個電話剛剛掛斷,後一個電話就打進來了。手機都發燙。”
  10月11日下午,河北省紅十字會秘書長趙書平等人親自送來救助款2.5萬元。保定市衛生局副局長、市第二醫院院長葛長青親自查看了他的病情,承諾醫院會制定治療方案,並寬慰鄭艷良不用擔心費用問題。
  住院期間,鄭艷良還見到了很多媒體。有記者推開房門時,他會坐起來,對著錄音筆和攝像機,一遍遍地訴說遭遇。有一次,攝像機的支架差點絆翻了端著藥托盤的護士。被送進醫院的最初幾日,他每天接受採訪和接電話的時間,差不多有十個小時。
  十幾年沒有聯繫的工友,也來到了鄭艷良的病床前。在北京結識的工友坐著高鐵來看望他,一拉起他的手就掉眼淚:“你咋把自個兒的腿鋸了?”
  汪洋也接到了數個海外華僑打來的想捐款的電話。
  媒體的報道促成了社會各界開始救助鄭艷良,但鄭艷良求助媒體的經歷其實並不順利。
  鋸斷病腿後,鄭艷良所在的縣民政局按低保政策和標準為其辦理了低保手續,縣殘聯也為其辦理了肢体二級殘疾證書。
  即便如此,由於家庭主要勞動力已經倒下,唯一的女兒又在外打工,鄭家的日子依舊不好過。
  鋸斷患病的右腿後,鄭艷良的左腿還在繼續潰爛。他於是找到東臧村的村幹部,希望在低保之外,能得到更多的照顧。
  不過,鄭艷良的這次求助卻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他轉而將希望寄托在媒體上。
  不同的關註“重點”
  “希望媒體給我帶個話,求求政府、好心人幫幫我,想辦法安裝假肢。”鄭艷良說。他清晰地記得,他求助的第一家媒體是某電視臺的一檔民生節目。
  照著節目公佈的電話,他撥了過去,說明自己的情況。“我去年得了一場大病,兩條腿都沒有了。”
  這樣的陳述,在記者汪洋看來,顯然難以激起對方的興趣。
  “對鄭艷良來說,求助是重點。但他不知道,他自己把雙腿鋸斷,才是媒體關註的‘重點’。好多熱線記者可能聽到三句話就不耐煩地掛斷了,但鄭艷良可能說到第五句的時候,才會提到自己把腿鋸斷了。”汪洋感嘆地說:“可惜,當時很少有人操心他的事。”
  自2013年7月份以來,通過114查號臺,鄭艷良拔通了七八家媒體的熱線電話,但得到的答覆大多是“跟領導彙報一下,再聯繫您。”
  “我可不就等著嗎?沒有回覆我就再找下一家。”鄭艷良說。掛斷電話後,很長一段時間,鄭艷良都沒有等到下文。
  汪洋稱,某媒體的一位記者專門向單位查證是否接到過鄭艷良提供的新聞線索。結果顯示,7月25日下午6時,他們確實接到過鄭艷良的求助電話。
  直到拿到汪洋的聯繫方式,再次去電,鄭艷良也是重覆著之前的講述。他依然首先表達出自己想要求助的願望,並未提及自鋸病腿的細節。“直到我追問下去。”汪洋說。
  時至今日,鄭艷良仍然不太理解,為什麼當初不關註他的媒體,現在一窩蜂地開始關註他。“打媒體熱線電話的時候,我都說了我去年得病,兩條腿沒有了。”
  相信未來依然能獲幫助
  此前有媒體報道稱,鄭艷良“並不感謝政府和醫院”。面對法治周末記者的提問,鄭艷良否定了這一說法。
  “政府、醫院、媒體,我都感謝他們。要不是他們關懷我,我能做得成手術嗎?”他反問道。
  但這位47歲,咬著一條毛巾就自己鋸斷病腿的漢子,面對以後的生活,依然拿不出主意。
  “窮日子就慢慢過吧,現在實在是沒辦法。”對於一直照顧自己的妻子,他哼哧了半天,也沒好意思說出感謝的話。
  除了“想先把假肢安裝好”外,他甚至沒有想過,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下去。
  同樣,他也還未去想,愛心人士的捐款該如何使用。
  但他相信,安裝假肢和以後的日子,都會有人關註、幫助自己。
  出院回村後,村裡幾位婦女來看望過他。“好好養著吧,這下可有人管了。”這些探望者們說道。
  “村幹部一個都沒來過,”鄭艷良對法治周末記者說。
  在這個青壯年多外出打工的村子里,幾乎每天都有一兩位記者來到鄭艷良的家裡,或者給他打電話,詢問病情如何。鄭艷良覺得,關心自己的記者,要多於前來看望的村民。
  “自鋸病腿”一事見報後後,媒體對醫療保險的追問也開始了。
  清苑縣是新型農村合作醫療試點縣之一。有資料顯示,2007年,東臧村“新農合”參合率僅67%,未雨綢繆的鄭艷良給一家人全都交了參合款,每人每年交10元錢,一年內生病住院可能按比例報銷門診和住院費。
  因此,鄭艷良患病後,如果入院治療,可以享受醫保給予的部分救助,但根據政策和相關手術費用,鄭家仍需自付7萬元。對於這個年收入僅1萬多元的家庭,這仍是個天文數字。
  “醫院說,要治的話,一次性支付30萬元押金,後續治療估計要百萬元。”鄭艷良回憶,當場他就選擇了放棄,然後回到村裡。
  鄭艷良盤算過,即便自己砸鍋賣鐵外加借債讓自己活下來,“後半輩子也還不完這些錢”。
  在媒體的追問下,清苑縣縣政府承認,限於財政資金短缺,補助力度的確不足以讓貧困的鄭艷良逃脫“等死”的命運。在東臧村,鄭艷良也並非唯一因無力治療,身患疾病的“放棄者”。
  法治周末記者查閱資料發現,在家中鋸腿的故事也曾在別處上演。2007年,山西省平遙縣段村鎮北羌村一位年過六旬的老人雷普貴,因家庭無力承擔患病多年的老伴的昂貴手術費用,請來沒有行醫執照的”土醫生”在自家炕上將老伴的病腿鋸掉。當地政府發現這一事件後,採取措施對老漢的妻子進行了救治。農村醫療救助體系難以照顧到的空白處也因此凸顯出來。
  有人認為,農民鄭艷良是不幸中的幸運兒。在採訪中,法治周末記者也曾詢問他,如何看待這一說法,“是否幸運”。他遲疑了很久,最終小聲地說:“我不知道。”
 
(編輯:SN0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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